110不宁(二)-《蚍蜉传》
十二月初的沈水两岸因为昨夜的一场雪而银装素裹。现在是白日,细细散散的雪片还在不断从暗白淡弱的苍穹飘摇而下,落到雪地上的,可以一点一点积聚起来,而落到水面上,则转瞬消融无迹。
裹得严严实实的王来兴小心翼翼踩着水畔的泥泞,眼神却被不断消失在水中的雪花吸引。身后跟着的覃施路逗趣般吹着飘到眼前的雪花,提醒道:“水边湿滑,你可要小心。”
王来兴嘟囔两句,没说话。覃施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依然流淌着的沈水,怔怔说道:“天气这么冷,这条河也不宽,却没能冻起来。”
她才说完,不防脚下突然一滑,手足无措眼见着就要跌落冰冷的水中。好在王来兴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才幸免于难。
“你看你,一边说我,自己却不小心!”王来兴嗔怪着说道,覃施路挣开他手,不满地“哼”了一声,小脸蛋儿却泛起微红。
“别看这沈水不宽不深,里头可湍急着呢。若非如此,地都冻了三尺,这河水岂有不结冰的道理。这就叫,这就叫……流水不冻、户枢不……”王来兴之前从赵当世那里听到了许多道理,正想拿出来显摆显摆,谁想激动之下却全都掉到了肚里,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覃施路“扑哧”笑了,嘲讽般学着王来兴的语气道:“该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吧!”
王来兴闻言,大为惭愧,脸登时变得比覃施路还红,可他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憋着一股气道:“不冻和不腐还不是一个道理!”
覃施路很了解他,不想和他犟嘴,撇撇嘴没理他,反而自言自语也似:“虽然未冻起来,可好歹也减弱了好些水势,如此一来,我军过河,当方便多了。”
王来兴苦笑道:“这沈水再宽,终究挡不住人。真把我军挡在此地寸步难移的,可是对面的官军。他们一日不挪窝,咱们就只能在河边打水漂。”
清冷的天,洁白的雪,在层叠厚衣防护下的覃施路看上去晶莹得如同布偶。王来兴猛一抬眼间,发觉她的娟丽容颜,不禁怦然心动,只是心动未已,却又在她明澈的眼眸中觉察出了些许忧郁。
“你说,咱们能渡过这个冬天吗?”过了很久,覃施路突然说道,声音平缓如水,同时从袖中伸出温润如玉的小手平托着,双目望着那些旋转落入掌中的雪。
王来兴傻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久之,才吞吞吐吐道:“一、一定行的,当、当哥儿他一定有法子!”私底下,他还是习惯称呼赵当世“当哥儿”这么个老称呼。
“唉,又是当哥儿……”覃施路轻叹一声,收手转身,言语中似乎有着点点幽怨,“你的当哥儿已经不是你的当哥儿,你却什么时候能成为我的来哥儿?”
王来兴还没来得及回答,覃施路就已经走到平路上,头也不回地踏雪而去,只留下他一人,怔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