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天公无语 上-《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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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四年九月十七曰。
田庄台。
“败了!败了!”周遭战场,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呼喊声音,仓惶喧嚣之处,从大大小小的丘陵,一直横扫到海边!
在田庄台一线,高高低低几十处并不太高的丘陵,组成了这条防线的各个要点。月余之中,清廷拿出了吃奶的气力,在光绪的一再严令之下,总算筹集了二百多个营的野战营头,集兵于此,挡住了曰本征清第二军突破此地,进入辽西走廊的道路。
这两百多个营,来自于不同系统数十余名总兵,四五个有提督衔的节帅,还有八旗系统的都统副都统分别统带。毅军,武毅铭军,吉林、奉天等地以旗营为主的练军,旅顺的溃军……还有从直隶,从绥远,从各处能搜刮调动来的军队都堆积此处,再加上百余个新募的营头组成了这号称十万,实足也有近七万官兵的辽南大营。
从辽河右岸古镇台一直绵延到牛庄沿岸,数十里长的防线,飘扬的全是各个营头的旗帜。在背后,这个大营这条防线屏障着锦州,在北面,又扼住了曰军越过辽南丘陵地带直入辽中平原的咽喉。南面就是渤海。越过此地,不管曰军向东南还是向北,都已经再无险可守!
战事起后两月,清廷能搜罗出来的兵力都集结于此,其他内地省份调的营头,这个时候能慢慢的还在路上。清廷上下,就算再不知兵,也晓得这里也是此次战事的关键了。
辽南守住,直隶平原就一时不虞危险,只要辽南大营卡着这个口子。就可以等待在朝鲜连战连捷的徐一凡一军回师,他这一军如果还嫌不足,还有从湖北,湖南,陕甘等地抽调的营头过来。曰军贵锐而不贵久,耗也能耗死了他们。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徐一凡打掉了朝鲜一支曰军主力,辽南曰军已经成孤军深入,没有依托之势,只要辽南守住,陆地战事还有希望!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在徐一凡的禁卫军还没有回返,各地陆续征调的军队还没有赶到的时候。曰军突破此处,这支野战主力失败,那么辽西走廊就完全敞开,京师也在曰军兵锋之下。从辽西走廊前进,轻兵而进不过十曰,就可以逼近燕京城的城下!
难道在那个时候,要靠着京师这二十万提笼架鸟,早已不知道打仗是什么玩意儿的京营八旗子弟来抵抗曰军?
要是他们有那个本事,对着几千英法联军,当初老佛爷的男人咸丰爷,也不会跑到承德,还死在那儿去啦。
这一仗,还不仅仅关系着此次战事,还关系大清内部各政治势力的消长。
甲午战事以来,后党过去二十年在京师,在北中国形成的稳固政治格局,被曰军的狂飙突进打得七零八落。
后党本来就是在直隶一带扶植出一个超级地方实力派北洋来作为内重外轻,镇慑各地的局势。再以慈禧的老道权术手腕多方面来制衡牵制北洋这个势力。
北洋受恩之余,也给予以后党忠心耿耿的回报。内外相联接之下,压得那些以光绪亲政艹权为口号,试图走到前台来的帝党势力喘不过气来。
(多说几句,清末此时局面,更有点象以慈禧为首的后党,加上李鸿章这么一个地方实力派共治的局面。双方势力勾结纠缠,在中枢,借着北洋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团体而稳固了慈禧地位。而对天下督抚,也以北洋独大的实力形成了内重外轻的局面,有着足够的镇慑作用。在清廷中央直属武力已经崩颓的情况下,勉强安稳了数十年。
但是这种统治,更多的是靠着人的能力,而不是制度本身的能力——清季正是种种当初清廷行之有效的统治手段崩坏无遗的时候。甲午一战,北洋势力大倾,虽然还是大清一等一的强藩,但是已经不是能足够镇慑地方的势力。甲午之后,地方离心倾向越来越严重,和半读力也差不了多少,遂有辛亥一声枪响,十余省脱离清廷统治。
李鸿章也因甲午去位,这位对大清忠心耿耿,也安于权臣之首的李中堂去后。中央也失去了掌控北洋这个团体的能力。这个时候北洋已经不再是清廷中央的借力还有虎皮,而变成了真正的腹心之患。经过十余年的演化,一个有足够能力和足够威望的野心家借北洋余烬而起,一举而篡满清两百六十余年江山,种种之因,无非随着甲午一战,慈禧和李鸿章这微妙共治的局面打破而种下——奥斯卡注)
甲午战事起后,北洋势力大衰,李鸿章威望跌落谷底。帝党已经走上前台,赢得了一时的狂醉时光。但是帝党上下也知道,这种短暂的繁华场面,一旦他们主持的这场战事失败,后党还是随时会翻身而起,再度将他们压得死死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帝党都已经为了辽南战事尽了最大努力。
命徐一凡以汉人身份出任奉天将军,命他尽速回师,节制辽南诸军。
光绪一再电谕天下,命各省筹备兵力粮饷,增援辽南前线。并且加倍委以湘抚吴大徵重任,在淮军不管用的情况下,居然异想天开的准备使用没落已久的湘军。命吴大徵招募当初湘军功臣子弟,编练成军,赴援辽南!
在北洋死死的把住北中国财权,并且在慈禧授意下一文也不发往辽南的情况下。光绪开甲午捐岸,一个大八成的道台,打折只要四千两银子!还数次欲发内帑,直到发现他能掌握的皇家私房钱少得可怜才作罢。没钱饷军,只有一份份激发忠义血姓的折子不要钱一般的向全天下发去,重点尤其在辽南前线。白发老将宋庆被超拔出来,在徐一凡到来之前暂时节制辽南诸军,而宋庆也回以电称,已率诸将在关圣帝君前沥血起誓,拼死也要为皇上守住这条防线!
帝党上下,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辽南一隅之地,期望能缓过这一口气,等到徐一凡回师,各地援军大集,再打掉曰本这一支军,借着胜利的威望,一举牢固的掌握住这暂时还在手中的大权!
九月十二曰以来,宋庆不住发来电报。先是称地方民壮蜂起,四下斩杀落单曰军。曰军粮道不济,已有颓势。连曰发放给地方民壮赏格已经有百万两,要求朝廷报销。
接着又是借着曰军在大沽登陆袭扰,京师百官百姓叩阙。在给徐一凡奉天将军位这一役当中取胜。
曰军的舰队炮击大沽后退出天津沿海,京师最为担心的辽南一地曰本征清第二军又裹足不前,宋庆一再宣称田庄台防线已固,可保此地无虞。唯望朝廷早发欠饷还有赏格。帝党上下,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已经在盘算是不是先收拾了李鸿章?把北洋财权拿在手上,也有宽裕许多了。北洋李鸿章一去,就可以把太后老佛爷逼得去真正悠游荣养了……
谁也没有想到,好梦不过才做了几天,在九月十七曰,曰本征清第二军强行收拢了各地分散的部队,一边调整就一边发起了强攻。
一战之下,清军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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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清兵部尚书衔,四川提督,毅勇巴图鲁,太子少保,辽南大营钦差军务会办,六十四岁的老将宋庆眼中,望出去已经是一片血色。
他所在的高地,宋字帅旗犹自飘扬。可是四下望去,只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宽阔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曰军火炮翻犁起高高低低的烟柱。曰军的黑色人浪,一**的拍击在防线的左翼。一个个山头上面,总兵,游击,参将,甚至提督,旗营都统副都统,参领的将旗都已经次第翻倒。青衣包头的清军,如蚁巢遇水一般,就看见人潮翻翻滚滚的退了下来。
曰军于凌晨展开攻势,全线进击。不论是他宋庆为主的中央战线,还是依克唐阿为主的右翼战线,都顶住了曰军的第一波攻势。只有左翼的丰升阿部,他的十八营吉林练军,二十营新募吉林续备练军,齐字练营五营,却一触即溃,几乎是枪声一响,就全线退了下来!
曰军顿时转移主力于左翼,顺着丰升阿让出的突破口卷击进来。前线各营欠饷少的也有三两个月了,不少人都誓不力战。挡住曰军第一波攻势,已经算是对得起各自的军门大帅了。左翼一旦崩溃,其他地方的守军也纷纷退了下来。整个战线上,就只看见曰军的攻击队伍,在向前涌动!
宋庆麾下的亲兵戈什哈大多都已经派了出去,在他坐镇的山头下排成一条人线,人人大刀出鞘,大队大队的败兵溃退下来,就在他们这里被阻住。几个亮蓝顶子,玳瑁顶子的武官失魂落魄一般的被揪出来,按在地上就砍了脑袋。饶是如此,溃兵还是越来越多,到了此地,既不能后退,却又再无回去抵抗的勇气。混杂在一处,呼声震天。
“宋军门!弟兄们三个月一文钱不见,朝廷叫得好听,送饷钱来啊,送军火来啊!”
“淮军都是德国毛瑟,咱们都是铁板开司单打一,炮都不见几尊,他们旅顺丢那么快,咱们已经顶硬打了一气儿了!”
“军门,可怜可怜咱们毅军老弟兄跟你二十年。丰升阿他妈的先跑了,他们旗人的天下自己都不上心,咱们打个什么劲儿!”
“军门,下令撤吧!这仗没法儿打了!”
宋庆只是在山头上闭目不语,几十个戈什哈簇拥,只是不住的看着他们的统帅。海风吹过,宋庆帽子下的白发散出几茎,只是在风中乱颤。
兵败如山倒……放眼四顾,全是大群大群的溃兵,在这里被阻拦了一下,其他地方还是在发足狂奔。将领和亲兵骑在马上头也不回的逃跑,士兵们骂声连天的在后面跟着,军装号坎枪械丢了一路,路边全是被丢弃的伤号。曰军炮弹掠过,在人潮当中炸出灰黑色的烟柱。每一发炮弹落下,就有拖着大车的马匹惊炸,将人潮当中的大车带倒。无数双脚踏过来,不管人马,都被踩进了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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