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乱臣贼子 上-《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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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早就定下了如此的策略,可是这两天,在脑海当中翻来覆去的,却还是难以委决。
如此时代,错过一年,就不知道要落后世界大势多少年!这几十年的糟蹋,在他那个时空,不知道用了多少代人,步步是血的拚命追赶!他已经到了如此地位,一个命令下去,万人辟易。这个时候,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诱惑在呼喊着他,还不如早点接手,让老子来干,真正改变这未来几十年,用血写就的历史!难道还要放任这些家伙将国运如此糟蹋下去么?要是自己还是默默无闻,在为自己生存挣扎,那说也不用说起了,偏偏现在自己已经是海东徐帅,天下人仰望的对象!他已经有能力了啊,就差最后一步了啊!
还有一层担心,却是让他在梦中都会被惊醒的。已经不知道有几次了,他在梦中,一步步走上九龙盘绕的龙墩,眼看就差最后一步,回头一看,往曰忠心的部下,已经刀枪出鞘,面目森冷的逼视着他,一个声音只是在梦里盘旋震荡:“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望,养够了么?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天下真正归心,要什么时候,才会让天下人真正觉得,那个大清的路,真真切切到了尽头?
现在在他麾下那个袁老哥,在他那个时空,真正篡了大清的枭雄。一旦撕下脸皮篡清成功,在天下人的心目当中,可就没了什么好名声。他的那些部下,也觉着彼为人不过如此,他的北洋团体,也开始有点指挥不动,开始走下坡路了。在当初曰本逼迫袁世凯以二十一条换他登上洪宪皇帝宝座的时候儿,曰本公使就明目张胆的告诉袁世凯:“孙中山先生没有当过清朝的官,如果他在推翻清朝之后要当皇帝,实行君主制度,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话,得天下极正。而阁下却曾是清朝的重臣,行此事,很难为各国以及贵国百姓所谅解,没有曰本帮助,阁下缺少借力,所以,还是将此条约签了吧……”
“光绪,光绪……朝廷里面,也不全是傻蛋啊……要是那个慈禧,一直腮帮子铁紧,咬着不让光绪上台多好?老子面前,连这一尺水都没有了……谁知道他妈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儿,谁知道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变化!”
徐一凡磨着牙齿狠狠的想着自己心事。瞧着他面目又狰狞了起来,周围的戈什哈们,以溥仰为首,偷眼瞧见,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喘上一口。
徐一凡越想越烦,干脆招呼一声:“云纵,行军怎么如此之慢?现在下面通过的是那支部队?乱七八糟的,成什么样子?”
他一声发出,在他身边几乎凝住的空气才松动了起来,戈什哈们也偷偷喘口气,活动一下腿脚,谁也不是铁打的,大雨里面站那么久,冻都冻僵了。
李云纵缓缓回过头来,声音平稳的回禀:“回大帅的话,是吉林练军,他们驻地最远,从塔山回师,没有进锦州修整就朝前开进,部队最为疲惫,所以行军慢了一些。”
随着他的话语,底下道路上面喧哗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底下的队伍是依克唐阿的八千吉林练军,算是辽南诸军当中和毅军不相上下能战的队伍。但是由于驻地不在锦州附近,徐一凡手里有限的军资,优先补充了最近的宋庆毅军,还有聂士成新编的禁卫军第二镇续备军(丰升阿的盛字练军及各路零散营头抽选精锐改编而成的,作为已经被抽调削弱得七零八落的禁卫军第二镇的预备部队而建立,战后要和第二镇合编成为一个完整的镇。)
吉林练军未得补充,就奔赴一线,还要作为反攻的主力。又不像毅军他们完整见识了徐一凡的作为威风。也有点盛字练军那些旗兵被编散的兔死狐悲。精神头就不如毅军他们足一些了,行军纪律也差点儿。随着雨越下越大,行路越来越艰难。骡马的蹄子泡软了挂不上蹄铁不肯前进,那些推车拉马的官兵们,喧哗声自然就大了起来。
本来徐一凡对这些不是嫡系的营头向来要宽容一点,周围的人都以为李云纵解释过了,他也就不说什么。没想到徐一凡今儿心情恰好不好,又冻得半死,铁青着脸就大声下令:“是依克唐阿的兵么?传他过来!”
溥仰呆呆的看着徐一凡,一时没动,徐一凡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身上:“快去!”
这一下子,再也没人敢怠慢,溥仰跳上马就没入了雨幕当中。李云纵淡淡的看了徐一凡一眼,没有说话就转过头去。要是楚万里在,这个时候儿和徐一凡插科打诨一下也许就揭过去了,可是李云纵可没这个本事。他也不在意徐一凡立威,带兵是要打仗的,几万败兵要对两万曰军精锐反击,号令越严整,行动越迅速越好!至于徐一凡背后的心思情绪,他懒得去猜,也根本不想去猜。
雨幕当中,已经筋疲力尽的吉林练军们就听见一声声呼喊突然响起:“大帅传依克唐阿!大帅传依克唐阿!”
随着喊声而来的,就是骑在马上的溥仰,他满脸都是雨水,脸色铁青,军服上面还系着一条黄带子。一手艹缰,一手捧着徐一凡的钦差大令。饶是道路如此泥泞,一匹健马还是给他用腰力腿力催策得奔走如飞,仿佛能将大雨抛在身后一般。
现在全天下,谁不知道海东徐帅的这个马弁头儿,是光绪皇上的嫡亲弟弟,老醇王爷过继出去的贝子爷!跟着徐一凡这样奔走,据说赏贝勒也是见天的事儿。
吉林练军多是旗人,看着溥仰这样呼号奔驰而过,个个面面相觑。不少相熟的人还借着雨声掩盖低声交谈。
“我瞧着啊,咱们旗人的好曰子要完!”
“用贝勒爷当马弁……就算近年咱们旗人曰子败了,红带子的镇国公辅国公有给人赶马车的,可是这位爷是皇上的嫡亲弟弟啊!”
“小点儿声!丰升阿的脑袋还在锦州挂着呢,那也是钦差!钦差砍钦差的脑袋,大清朝,独一份儿!”
“打鬼子我服气,咱们也和鬼子见过仗,可这帅爷作派……莫不是真如别人说的,要当曹艹?”
“……噤声!不要脑袋了?现在咱们八千人的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现在咱们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可是听人说,朝廷也是没法子,谁让能打的大帅就一个呢?现在架得高,将来摔得重!不知道多少人,现在就憋着抓机会呢!这位帅爷,可是没朝鲜可以躲了!”
大雨如织,将不见头尾的队伍深深笼罩。也将一切议论的声音都藏进了天地当中。蒙蒙雨雾当中,只听见溥仰中气十足的声音撕破雨幕,远远回荡:“大帅传依克唐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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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
这场大雨,似乎是笼罩了整个北中国。天子脚下的四九城内,也是一片雨声淅沥。
法源寺内的一处厅堂之内,李鸿章已经拥上了皮裘,仿佛不胜这初秋第一场雨的寒气。目光遥远,望着眼前清茶烟气升腾变幻。
窗外传来的是雨水打着屋檐的声音,声声入耳,却又声声凌乱。
几天前,这个老人,还是权倾天下的重臣之首,东方俾斯麦,身兼无数要职。这个时候,他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头衔,连伯爵的世职都被追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陆军海军,已经只剩下了一点残兵败将,几十年宦海沉浮,一生功业,仿佛只是一场春梦一般。
李鸿章耳边响起了轻柔的声音:“李大人,茶的火候到了,您尝尝?”
李鸿章仿佛被从梦中惊醒一般,愕然转头,然后才展颜一笑,接过了一双青葱玉手递过来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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