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弃暗(三)-《明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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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来兴、张敢先、马万年、刘佳胤、三谭等部在芒溪聚齐,此战各方清点汇总,斩得西军兵士首级二千三百余颗,俘虏一千余人,另有数百或是溺死河中或是逃散山林难觅踪迹。将帅方面,“西王”张献忠以下,或俘或杀或降,几无遗漏。

    吕越涩声道:“小人运气好,躲过了要害。”说着话,边一串俘虏经过,蓬头跣足的张文秀正看将过来,两人稍一对视,各自偏过头去。

    “你不是给献贼杀了吗?”张敢先让兵士送来担架,抬受伤的吕越上去。

    吕越一手捂着腹部,一手以木棍拄地,一瘸一拐地走。

    按照王来兴早前的军令,大渡河畔的战事结束,张敢先押着张献忠及沿途捕获的一些俘兵与清扫战场的马惟兴会合。而后顺着大渡河转沿大江而行,直去芒溪。不想半道上,撞见了踽踽独行着的吕越。

    当张敢先率众匆匆赶到张献忠躺着的草堆时,看到的只是一个酣然入睡的人。

    算了吧,张献忠暗自轻叹。现如今,他只想闭上眼睛。戎马大半生,酒色财气样样到手,蓦然回首才发现,十余年来自己居然都没有安安稳稳睡过一觉。

    七嘴八舌的呼和与传令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传进张献忠的耳中。撑起沉重不堪的眼皮,他能看见夕阳正沿着远处陡峭的山脊慢慢向下沉,四面八方的光线顺着夕阳西沉的方向,慢慢收束,天地间正慢慢黯淡。

    “大伙儿散开仔细搜,献贼没了马,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献贼定就在这附近。”

    “这里有匹马!”

    他的哭声在荒岭飘好似狼嗥,时起时落,不绝如缕。哭了一会儿,倦意袭来,又眯上眼小憩了片刻,而后却为岭那头骤起的噪杂声惊醒。

    “呜呜嗷嗷......”早己记不得自己上回哭泣是在何时的张献忠这时候却不由自主哭出声来,声音很难听,那皲裂乃至于退化萎缩了的泪腺更是剧烈疼痛不已。哭到后来,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伤心而哭还是为了剧痛而哭。

    这次,恐怕就是那该死的贼老天要灭了他张献忠。

    一想到这些人,张献忠原本虚浮无力的体陡然又打入鸡血般充盈,但当他想要弹而起时,体却还是那么轻飘飘的没有半分气力。自诩无论跌倒多少次都能爬起来东山再起的他终于相信,自己这次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王嘉胤、高迎祥、马守应、罗汝才、李自成、赵当世......他们有些曾是朋友,有些曾是对手。有些从对手变成了朋友,有些又从朋友变成了对手。

    四仰八叉在枯草堆里头躺了很久,即使知道况万分紧急,张献忠还是忍不住眯上眼,小憩了起来。即便曾经数个夜不眠不休骑马奔驰,他也从未感觉到像现在这么的疲惫。迷迷糊糊中,眼前走马灯般浮现一个有一个的面庞。

    他踉踉跄跄沿着岭脊跑出了数百步,不经意间脚下为石头绊到,骨碌碌又滚到了岭下。兜鍪在磕碰中不翼而飞,他的周也沾满了灰土以及细碎的枯草。

    登上一道矮岭,战马的脚步越来越迟钝,喘气声却越来越大。张献忠怒骂两声,当机立断跳下来,一刀送进马脖。战马哀嘶着侧倒地,口干舌燥的张献忠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嘴凑上伤口,深深吸了几口马血,方觉畅意。

    “呼哧......呼哧......”

    纵横天下十余年,这是张献忠从未遇到过的场面。从前无论多么落魄势蹙,他始终还能呼朋引伴,有着众多人马簇拥追随。可现在,除了一匹满疮痍伤痕的战马,夕阳余晖照耀的山岭下,只有他一个人孑孑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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